小查理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狙击组】阿司匹林

*请勿上升真人 BUG无需深究


顾顺和李懂是青梅竹马这件事儿说出来没人信。

当事人之一的顾顺自己都不信,他瞅着不远处为罗星跑上跑下像个小跟班似的人越想越纳闷,操,这还是跟他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李懂么?

“诶,懂儿。”训练空隙的时候顾顺瞧准时机凑了上去,被叫到名字的人有张青涩的娃娃脸,上面的眉头一皱,连语气都严肃了几分,“叫我李懂。”
“别闹了。”顾顺还跟以前一样懒懒地笑着,“前几年你去当兵,一走就没见着了,怎么今天在这儿碰到也不打声招呼,你也是狙击手?”
李懂下意识往地上看,还是那副正经模样,“我不是……罗星是!队长特地让我在这次狙击手特训里跟他学习两天!”提到罗星的名字时说话的人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顾顺内心不满,“你又不是那小子跟班,犯得着什么活儿都干么,小时候还没让人欺负够呢?”似乎是想起小时候的事顾顺的笑容又大了几分,带着几分痞气,李懂却跟被踩了禁区似的,眉头一皱,“我乐意。”
“以后别跟别人说我们认识,还有,叫我李懂。”要走的人特地倒回来认真的补了一句,再次离开的时候头都没回。
顾顺看着李懂走,那个子这么几年了也没见长,脾气倒是硬了不少,他有些心里不平衡,明明以前他俩关系不是这样的,如今见面那人却连正眼都不给自己一个。
顾顺憋屈地盯着不远处笑得正夸张的人,行啊,罗星是吧。

罗星觉得自己最近特背,体能训练的时候老被人莫名其妙地杠上,好好的训练弄得跟比武擂台似的,两天下来腰酸背痛,浑身好的地方就没几块,全是淤青。
“你没事儿吧?”热腾腾的浴室里有人突然开口吓了罗星一跳。
顾顺打开淋浴大剌剌地解了浴巾,面对一脸懵逼的罗星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人爱较劲,训练我也不想输。”
罗星一听,上下扫视了顾顺一眼,觉得这哥们儿看着还挺爷们儿,估计也就是好胜心强,跟他差不多,于是特大气地挥了挥手,“都是兄弟,没事儿!”
于是罗星每日的伤开始与日俱增。
罗星也就是看着还挺唬人,除了性子有点急之外其实特好说话,一点儿心眼也没有,他还每天乐呵呵地带着一身伤回宿舍的时候总有人心细得能发现。

“你怎么了?”李懂就觉得罗星这几天不对劲,一回来就躺床上直哼哼,要搁以往的罗星睡觉前不做一百个俯卧撑是绝对不睡的。
罗星一转头,“李懂你在呢,正好,给我按按腰……诶你别说啊,特训队新来那个人你知道吧,射击成绩第一名不是我就是他,还有体能训练的时候,啧,这家伙太猛了……“
李懂早就听的不对劲了,坐到床边把罗星T恤一撩——
大片的淤青。
李懂一下就明白了,这哪儿是什么体能训练啊!

“啪!”
储物箱的门被人用力按上,顾顺一愣,看到来人时又美滋滋地笑了起来,“懂儿,找我叙旧来啦?”
李懂不想跟这人置气,直接开门见山,“我不管咱俩有什么恩怨,你别使阴招跟罗星过不去,公平竞争这一点是最基本的!”
顾顺刚洗完澡,腰间只裹着一条浴巾,面前的人倒是穿得严丝合缝,军装笔挺端正地穿在身上,连扣子都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一点熟悉感都没有,顾顺眨了眨眼,得,他算是明白了,这是替罗星兴师问罪来了。

“咱俩有什么恩怨?”顾顺走近了一步,需要低着头才能看清李懂。
“……”
“我问你咱俩有什么恩怨?”
“什,什么?“李懂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浴室蒸腾的热气还是那人胸膛散发的热度让他只能盯着地面。
“咱俩一块儿长大,你一声不吭说去当兵就去当兵了,再见面的时候就丢我一句话,叫我别跟别人说我俩认识,现在又为了别人过来质问我,我就是真好奇也是真想知道,咱俩到底有什么恩怨,能让你这么对我。”顾顺其实没发火,声音也跟平时说话一样低沉,只是少了几分调笑,但就是说不出的吓人,李懂咽了咽口水,他心虚地盯着地面,无论那个人的气息如何强势他都不肯抬头看对方一眼。
“懂儿。”顾顺一想到特训结束后就见不到这人心里就堵,他必须要得到一个解释,为什么他们突然变成这样。
“因为我想变得强大。”李懂终于抬头,对视上他的眼睛,顾顺张着嘴,显然没消化这句话的意义,但李懂显然也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顾顺,你要是有种就别对罗星使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是,你很厉害,所以我也想不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劝你最好停止,至于我们俩……”李懂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懂比顾顺大一点儿,但个子永远比那人矮半截,小时候他也爱听顾顺“哥哥”“哥哥”的叫他,直到有一天听到有人在背后嘲笑了后他就再也不想听那个人叫他哥哥了。
从小到大都是顾顺罩着他。学校里被人欺负了,是顾顺放学堵着那些人揍到鼻青脸肿,第二天被请家长到学校的也是他。
李懂每次都全身而退,因为他没动过一次手,他不是胆小,他就是在那一刻没法挥出拳头,只能浑身僵硬大脑空白得站在原地,落下来的拳头往往都是顾顺帮他接住,然后把他推到垃圾桶后面。
他自己都恨透了自己这副模样,每次顾顺被揍得鼻青脸肿后都眨眨眼笑着安慰他说没事儿李懂知道有事,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医药箱,专门给顾顺准备的,每次给顾顺包扎伤口的时候那个人都不老实,但李懂看着那些伤口都觉得触目惊心,生怕那人一个乱动就把伤口弄疼了,最后只有在自己急得掉眼泪的时候顾顺才能真正老实下来。

“懂儿,你别哭了,我真不疼。”顾顺老老实实地坐着让李懂包扎伤口,看着对方一言不发的样子有点心虚。
“你知道么,你这么一哭吧,我就想到我媳妇儿了。”
“啊?你什么时候有的媳妇儿?”李懂立刻停止了哭声,表情是很认真的疑惑。
顾顺看着那人傻兮兮的样子就忍不住乐,“不都说媳妇儿都是用来疼的么,你一哭我就想疼你,所以你别哭了。”
李懂听得也一知半解的,就觉得顾顺说的有道理,赶紧擦干眼泪点头,“那你别乱动,我不哭了。”

顾顺对李懂好,李懂也知道,他天生一副闷葫芦的样子,老被人说假正经,不招人喜欢,也不合群,顾顺就和他不一样,没人愿意走近李懂,除了他。
但李懂不想这么活着,他好像天生就该是最下等似的,被人俯视,当顾顺站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个人的光芒并没有照亮到自己,反而让自己更加深陷阴影。
李懂想,他对顾顺的心里一半是感激,一半是妒忌。
他不想永远都是那个人站出来保护他,而他只能自卑地躲在垃圾桶后面。
母亲去世后他报名当了兵,他没什么梦想,只想和以前不一样,想做一点有用的、能让别人看得起自己的事情,即使这件事的代价是失去顾顺。

李懂不知道自己踏上火车的那一刻顾顺满镇的找他,最后在得知自己为了当兵离开的时候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些李懂永远也不会知道,而顾顺也一定耻于让那个人知道,好些事就这样尘封在一个盒子里再也不会打开了,这大概就是李懂成长必须为此付出的代价。


李懂走了五分钟后顾顺还站在原地,浴室的热气已经逐渐散去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变得冰凉。
顾顺发呆似的看着地面上那滩水,觉得闷。
他为了这个人去当兵,到头来得到一句:没什么好说的了。
行,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顺想,可我跟你没完。

-

“听说那小子……狂得很。“

李懂闻声抬头,视线在和那人对视上的时候呼吸停滞,怎么会是他?
杨锐带着他和那个人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就走了,对面的人嚼着口香歪头看他,“罗星看中的人绝对不会差,有机会咱俩切磋切磋。”
顾顺朝他伸出手,李懂皱着眉头,吃不准这人这么做的目的,犹豫了半晌伸出手回握住,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也希望看看你的本事。”
“放心,总有机会的。”顾顺扬了扬下巴就擦肩走开了,就像他们真的从未相识过一样。

顾顺大老远就看见那个人魂不守舍地发呆了好久,连他走到身边对方都没发现。
“怎么,想罗星了?”顾顺倚在栏杆上揶揄道,语气里却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古怪。
李懂回过神来,看到身边的人时又皱起了眉头,“别拿他开玩笑。”
顾顺以前从来没听李懂这么说过话,但除了感到生疏以外他竟然不讨厌,相反对方帽檐下绷得紧紧的下巴线条让他觉得很赏心悦目,他不知道李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至少不是一种坏的变化,至于原因,他想他一定会知道的。
“没,我是怕你嫌我烦,到时候配合不好容易出问题,任务在即,我这是最基本的担心。“
“我不会允许自己让任务失败!”李懂义正严辞,过分认真严肃的样子让顾顺有些意外。
“我不是……”
“你有那个功夫拿我开玩笑不如早点休息吧,狙击手。”
李懂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但顾顺还是捕捉到了那三个字音里的颤抖。
“喂——“顾顺拽住李懂的手,那个人没挣扎,被迫停下来,却是背对着自己。
李懂现在不想和顾顺争吵,就在刚才他知道了罗星脊椎受伤的事,那个愿意带着他,相信他的人,也许再也摸不了枪了,而如果那时候他能冷静一点,或许就能更好的辅助他,而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做没有意义的懊恼。
他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
李懂一拳狠狠落在了舱门上,顾顺目光闪烁了一下,面色晦暗不明。

“懂儿,你不爱笑了。”

顾顺开口,声音很快就沉没在咸湿的海风里。
他看着李懂鼻尖有些泛红,就知道这家伙该哭了,他不知道什么事让这个人变得沉默寡言,让他态度大变,甚至是此刻让他这么难过。而他什么也做不了,沉默了半晌,最后缓缓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李懂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在莫名得到安慰的同时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他拍开了那人的手,语气硬邦邦的,“你不会明白的。”
他知道这个人从小到大有多优秀,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明白自己这种肮脏的,见不得天日的晦暗心思。

顾顺过了好久才收回手,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张扬的脸庞灰扑扑的,失去了神采。


“顾顺!李懂!迅速找到制高点!”杨锐的声音果断不容置疑,顾顺快速地瞟了李懂一眼,那个人动作流畅全神贯注,他沉默着收回思绪,耳边的枪炮声让他目光变得锋利而专注。

望远镜里一辆汽车全速驶过来,李懂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胸腔里砰砰直跳,额角有汗缓缓流下。
“队长!一辆汽车炸弹正朝政府军冲过来!”顾顺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连带着那把在自己肩膀上的枪稳住了他的心神。
那是他第一次和顾顺并肩作战,那个人的实力让他咂舌,简直和他当初见到罗星时的感受一样,或许说更让他震惊。
罗星好胜心强,容易冲动,而顾顺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作战的时候顾顺几乎不说话,沉默中出其不意,动作干净利落。
李懂的世界只能听见那个人的呼吸声,这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他冷静地观察着四周,配合顾顺完成任务,但他握枪的手心仍然出了冰冷的汗。

“你抗压能力太差,容易紧张,要知道真在战场上,子弹是躲不掉的。”
他想起出发前顾顺说的话,他知道他的毛病,他不想顾顺还和从前一样游刃有余站在高处指点他,可他知道他该听进去。脑子里罗星中枪倒在他身边的那副场景不断重复,重复,他不想这件事再经历第二次了。
“但是我相信罗星的眼光。”
我相信你。
顾顺又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嚼着口香糖从坦克上跳下来像个过来人一样拍拍李懂的肩膀,“这堂课呢就当我白教你了,不收费。”
李懂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人刚放进去的东西。
两颗薄荷味的口香糖。


“这次的任务是护送一名中国女性安全返回,注意,任务是首要目的,时间很紧迫,保护好自己,平安回家。”
杨锐的脸上都是灰,却还是一样的沉着稳重,大量的武装恐怖分子下只能咬着牙带着队员前行,他们只有八个人,而他只能竭尽所地扛起所有未知的压力替队友分担一些。
他无法保护所有的人,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有狙击手!!!”
杨锐的声音在通讯设备里炸开,夹杂着风沙狂卷的呼啸声和擦过耳边的枪火声。
“顾顺!李懂!我掩护你们,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对方狙击手的位置!”
“收到!”

顾顺和李懂在烟雾弹的遮掩下朝最高的山脊开去,汽车的轮子几乎都飞了起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黄沙让他们的嗓子发干,顾顺吐掉了口香糖,向山脊上跑去,把背后留给李懂。

和狙击枪共处的顾顺是锋利而冷酷的,他眯着眼睛,迅速干掉了对方一台迫击炮,这同时让他掉进了另一个危险的境地里。
“李懂!我的位置估计很快就会暴露,找到狙击手的位置,帮我牵制住他,听到回答!”
两秒之后,李懂冷静的声音传来,“收到。”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冷静,但他必须知道自己要冷静下来,他的眼睛以平常十倍的速度在满眼的黄土里搜寻着。他要快,他必须要快。

找到了!

李懂开着车飞驰过去,滚落到一处石块后找到一个隐蔽位置,他端起枪瞄准了对方狙击手的位置。事实上他没在实战中开过几次枪,多数时候他只要配合罗星就好,他的手心里都是汗,血液都是冷的。

“操!”
炮弹炸掉了顾顺故意做靶子的头盔,他迅速匍匐到另一处地方,头发上和脖子里落满了被炸飞的碎石。

一声枪响从耳边擦过,李懂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张开的目光变得坚定,他冷静地一次又一次扣下扳机,就像无数次在训练中的那样。
刚才的炮声还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搅动,他没有分心去看山脊最高处的那块地方,他必须压制住那个狙击手,任务一定要完成,而他相信顾顺。

“我牵制住他了!”

李懂的粗重的呼吸里带着一丝颤抖和不易察觉的雀跃,顾顺勾起了嘴角,如鹰的目光牢牢地对准瞄准镜那只伸向炮弹的手,五秒钟后,对方的迫击炮阵地在一片爆炸声中消失了。

“到你了。”顾顺调整了一个位置,风沙落满了他的睫毛,扣动扳机,子弹擦过对方狙击手的耳朵,他懊恼地咬紧了牙关,还没等再补一枪,山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就将他震倒。

“队长你没事儿吧!听到回答!”

没有回答。
山下一片浓烟和火光,顾顺心一惊,拿起枪往山下跑去。

“李懂!李懂!!”

顾顺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有力,在漫天的黄沙里变得沙哑粗犷,听上去更像是咆哮。

一辆车从尘土里飞驰过来,李懂打开车门,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战火里干净得发亮。

“上车。”


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队友们刚从黄沙里出来,个个灰头土脸,爆炸声导致的震荡让人还有些神智不清,那个叫夏楠的记者还在努力地刨着什么,当看到一堆烂肉般的尸体时捂住嘴快速转过了身呕吐着。
庄羽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满车厢烧焦的尸体让他此刻想吐也吐不出来,徐宏拍了拍他的肩膀,杨锐喘着气,一双眼睛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没有人还能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一句话。

李懂背过身,闭上了干涩的眼睛,他极力忍住呕吐的感觉,满目的血肉模糊让他内心恐慌,刚才的冷静也轰然倒塌。
为什么,像他这样的人竟然活了下来。

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后颈,他睁开眼,看到了顾顺。

“你刚才做得很好。”

李懂看着他,他见到的顾顺一直是优越而耀眼的,即使是此刻尘土和汗粘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也是锋利带着光的,他的嘴角随时都是往上挑的,仿佛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这个人。

换作以前李懂一定会抗拒他的认同,可是现在,对方沉静如水的眼睛给了他一点力量,他想,在他抗拒的同时也或许一直是渴望的,渴望这个人的认同和赞赏。

“我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李懂低下了头,如果他的枪法再准一点,他再冷静一点,那个狙击手就不会有机会逃跑。

“懂儿,你变了。”

顾顺低头,李懂抬头,两个人的目光静静地撞在一块儿。李懂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从小就不会猜别人的心思,而顾顺总是那个能一眼看穿他心事的人。

“挺好的。”

顾顺胡乱摸了摸他的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颗虎牙。


完成任务后营救所有人质。
这个命令光是听到就让人感到疯狂,八个对一百五十个,所有人都看不见希望。
杨锐咬着牙死扛着,李懂能看出来即使是他们身经百战的队长,也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

“那里,看到了吗?那栋楼不易察觉,找个地方观察广场,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顾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个人已经穿上了当地人的衣服,一张脸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露了出来。

“你怎么了?”顾顺注意到了这个人的不对劲。

粗糙温热的掌心毫无预兆地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李懂惊了一下,想逃开却已经晚了。

“你在害怕。”顾顺的声音很严肃。
李懂哽了哽喉咙,他无法摇头,事实上他不认为自己能活着回去。
“我会死在这儿。”他看着顾顺,眼里所有的情绪都下意识毫无保留地像那个人暴露了出来。

“你不会。”顾顺扯下面巾,灼热的呼吸让李懂意识到自己还存在着。
“你是蛟龙的人。”顾顺扶住他的肩膀,“还记得军人的天职吗?“
“服从命令!”
“完成任务,平安回家。”
顾顺扳正了李懂微微低着的头,“时刻抬头,别让罗星失望。”
那个人的名字让李懂的指尖刺痛了两下,他看着顾顺的眼睛,动荡的心突然就有了个安稳的落脚点。

“还记得小学四年级吗?”
“什么?”
李懂抬头,对方话语里的突然转折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顾顺笑着看他,“我爸喝醉了打我,你二话没说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事后你吓得一天都不敢说话,提起我爸你就哭。”
李懂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从小就怂……”
“不。”顾顺摇头,“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很勇敢。”
李懂愣住。
顾顺突然玩味地冲他扬了扬下巴,“我知道你对我不服气,等这次任务完成,回去咱俩好好比比,到时候输了可别哭。”
他生疏地拍拍李懂的头,看上去就像在生涩得哄人。

“懂儿。”顾顺看着他,敛起了笑意。

“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好的。”

顾顺的眼神有种魔力,对方那个人滚烫的鼻息连带着他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顾顺拍了拍他的帽檐,重新戴上面巾准备离开。

“我没不服气!”李懂突然开口,他像一个慌了阵脚的小孩急切的开口,即使说得顺序颠倒情感混乱。
“我只是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了。”李懂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坦诚而认真。

顾顺心下了然,他转头眨眼笑着,向那人潇洒地敬了个军礼,露出的眼睛在转身的一瞬溢出如星的笑意。

他喜欢这样的李懂。


-

顾顺有一个丢了好多年的东西。
每次洗完澡他都会摸摸自己空荡的脖子,那里曾经有一块红绳玉佩,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十六岁的时候他送给了李懂,理由是因为李懂从没过过生日,也从没收到过礼物,而他是李懂唯一的朋友。

“我不要。”李懂推开他,看上去不太开心,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让他觉得像是一种施舍。
“我妈拿你跟亲生儿子似的,我现在是代表我妈给你,你有什么权利说要还是不要的!”顾顺霸道地把玉佩给李懂戴了上去,温润的翡翠光泽在那人纤细的锁骨上很相衬,顾顺看着很满意。
他一直觉得自己脖子不适合佩戴东西,如今李懂戴上他倒是觉得正好,这直接导致李懂那两天一直浑身难受,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
后来李懂一个招呼也没打就走了,顾顺为此气了一个星期,没少骂李懂,心想你连我都不要了还拿着我妈的玉佩干什么,那可是他妈留给她未来儿媳妇的东西,他都一句话不说送了出去,那个人可倒好,可倒好,平日里做什么都犹豫不决,离开他这事儿倒是做得干脆。
李懂,李懂,你可欠我太多了你知道吗。

顾顺一直是个很大气的人,唯独除了李懂这个人。
他想,等任务结束的时候他得好好跟那个人算笔账,欠他的东西,他要一一讨回来。

-

子弹擦过脖子和耳后,一切发生得太快。

火辣辣的疼痛感在战火里都变得后知后觉。
李懂摸了摸脖子,满手的鲜血。

“顾顺!顾——”
通讯设备的信号全无,李懂死死地盯着那一处,他找到了对方狙击手所在的位置,而他必须要马上通知顾顺。
震动大地的爆炸声被抛在了脑后,李懂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和坚决过,满世界的硝烟味仿佛都与他无关。

一声枪响。

顾顺被炮弹震懵的耳朵被惊得条件反射,那声枪响是李懂的,他听得出来。
他几乎是跌撞地冲向围墙拿出掩护狙击枪的石块。
李懂在做什么?

第二声枪响。

顾顺震惊得睁大了眼睛,该死!那家伙是想被当成活靶子吗!
他的额角开始密密麻麻的出汗,快,要快……
顾顺屏着呼吸,胸腔里的心脏却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快速跳动着,汗水滴落到眼睫毛上,顾顺死死地盯着瞄准镜,视野里一个反光的东西一闪而过,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枪声消失了。

爆炸声集中在广场另一边,顾顺握着枪匍匐着快速冲下楼。

“李懂!李懂!”顾顺向李懂的方向跑去,后背一个人突然重重的撞了上来,顾顺条件反射地端起枪转身,看到那人张大的眼睛和满是血污的一张脸。

“你——”顾顺一把抓起了李懂的领子,眼睛骇人得盯着他快瞪出来。
“我没事!”李懂拍了拍他的手,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反应,通讯设备响了两下,李懂看着顾顺,“佟莉那边有危险。“

顾顺看着李懂,那个人像换了个人似的,干净的眼睛里熠熠生辉,他忍不住想伸手擦掉那人鼻尖上的一抹灰。
顾顺咽了口唾沫,声音又干又涩。

“回去再跟你算账。”


-

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有几个恐怖分子正袭击一栋小楼,车子旁边倒满了尸体,顾顺解决掉了两个扔手榴弹的人,剩下的交给李懂,他推开那些汽油桶冲上阁楼,目睹的一切让他说不出话。
“怎么了!”李懂从楼下跑上来,顾顺哽了哽喉咙,毁了半张脸倒在地上的石头和炸掉了半截手臂的陆琛,苦水涌上喉咙,他的队友死在他的面前,即使是和他们只相处了几天的自己面对这个现实就已经如此难以接受,李懂呢?他会怎么想?

顾顺不敢回头,身后的人沉默的可怕。

护送邓梅的路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张天德的尸体上盖着布,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顾顺转头看他,那个人死死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眼角的泪滑落到鼻尖,看上去倔强又可怜。
顾顺伸手抹掉了那滴眼泪,对方突然转头埋进了自己的颈间。
那个人大口地呼吸着,顾顺能感觉到他沉默的抽泣和极力克制的颤抖。
那些细小的情绪悄无声息,却掀起了顾顺心里的万丈波澜。
他闭上干涩的眼睛,轻轻拍了拍那个人的头。


“罗星再也拿不了枪了。”

塔楼上只有他和顾顺,完成了这个任务后他们就可以回家。

“李懂……”

“你别安慰我。”李懂一边盯着望远镜一边回答,他的侧脸在顾顺的眼里稚嫩又坚毅。

“我一直觉得能进蛟龙是侥幸,那么多优秀的人罗星为什么会选择我,他教我的时候真的很有耐心……”李懂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突然拿下望远镜转头凝视着顾顺,“你不是一直拿他当对手吗,我是他徒弟,以后我替他做你的对手,我会超过你。”

顾顺怔怔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那笑容让李懂耳朵发烫,他避开了视线不满地嘀咕着,“我是说以后……以后一定超过你。”

“是是是。”顾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颗虎牙让这个看上去冷冽的男人多了一分孩子气。

“懂儿。”顾顺叫他的名字,李懂转头看着他。

耳机里突然传来队长的声音,两个人立刻戒备了起来,顾顺端着枪瞄准着恐怖分子的方向。

炮弹来得措不及防,塔楼剧烈地震动着,石块被炸开,铺天盖地地将人埋了起来。

“顾顺!!!”

震动让李懂趔趄了一下才爬起来,他去翻那堆乱石,顾顺的腿卡在了石块中间,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石灰粉,他无法确认这个人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的伤。
“佟莉被恐怖分子控制,顾顺!”杨锐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李懂的手心开始冒汗,他看着双腿无法动弹的顾顺嘴唇开始发抖。

“李懂!”

有人在叫他。
李懂的视线落在那个灰扑扑的脸上,那双眼睛锋利得像一把剑,刺痛了他的感官,也刺醒了他的理智。

“拿我的枪。”

杨锐的声音接近失控边缘,李懂在顾顺无声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我来负责。”

李懂握住顾顺的狙击枪,上面仿佛还有顾顺手指的余温,铁锈般的硝烟味,夹杂着血腥味的尘土,李懂瞄准了那个人举着枪指向佟莉的恐怖分子。

李懂,你可以。

好像有个声音在这么对他说,而他的世界一片静寂,他扣下扳机,心跳在那一刻停止,恐怖分子应声倒地,他的心脏又活了过来。

他相信顾顺,而顾顺相信他。

他第一时间回头,顾顺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

返程的途中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顾顺的脸色不太好,从头到尾都安静得不发一言。

“诶——”顾顺一惊,胸口的衣服被人扯开。

左肋骨有一处小伤口一直在渗着血,一枚小弹片卡在了皮肉之间。

“没事儿,没事儿……”顾顺看着李懂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连忙小声安抚,他无所谓地咧嘴笑了笑,“回营地再说吧。”

顾顺的嘴唇发白,干涸得起了点皮,有强迫症的李懂很想伸手把它们扯掉,车里很安静,大家都累到闭上了眼睛。

他用着最低的声音开口,“要不你靠着我吧。”

顾顺一愣,突然笑得特别坏,“不好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李懂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稍稍坐过去了一些,顾顺同学特别乖地靠了过去,很快他的笑容就在疲惫里慢慢消失了下去,事实上他很累,也很疼。

“懂儿。”

“嗯?”

“当年你走的时候……”

突然没了声音,李懂低头看他,两人的呼吸靠得很近,顾顺摇摇头,笑容有些苍白,“没事。”

李懂以为他真的没什么事,嗯了一声后就盖住了对方的眼睛,“睡会儿吧。”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那张年轻却疲惫的脸庞早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顺皱起了眉头,喉咙口干涩得像有火在烧,他下意识伸出手挡住了头顶的阳光,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后艰难地张开了眼睛。

“懂儿……”

那个人的脸逆着光,澄澈的眼睛像战火后的希望,也像他的希望。

“顾顺。”

“回家了。

那个人对他说。










番外


顾顺离开的那一天李懂叫住了他。

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顾顺眼神似有笑意地看着他,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暧昧。

“这个,还你。”

李懂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又从小盒子里打开一张布,最后又从那张布里拿出了一根红绳玉佩。

“咱俩当时都不知道这块玉佩的意义,我不能要。”他又重新裹好塞到顾顺的手里,私下的他又是那副低着头不敢对视的样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顾顺。

“我怎么不知道?”顾顺笑。

“什,什么?“李懂张大眼睛看他。

“行了,再瞪眼珠子就出来了。”顾顺拍了拍他的帽檐,把盒子放了回去,“我走了,有缘再见。”

“顾顺,你什么意思?”李懂叫住他,蹙起的眉头带着认真的不解。

唉。顾顺叹了口气。

他走到李懂面前,有些无奈,“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吧,呆子。”

他塞了一个东西到那人手心,背着行李转身离开了。

李懂怔怔地收回视线,有些泄气,他低头看着那条在手心里躺着的薄荷味口香糖,饶是天性再迟钝的人也忍不住红了耳朵。


两个月后,蛟龙突击队最后一名成员确定。

那天李懂刚打开门,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摘下帽子露出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和一颗虎牙。


“想明白了吗,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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